源缺，是一个厚德载物，仅人类就以百亿计的世界。与夜玄记忆里的地球不同，它不是星球，而是一块天圆地方的巨大陆地，以摇摇欲坠的姿态漂浮于虚空里，向外一步，便是恐怖的空间乱流。
它由两块大陆组成，一块状若无角菱，稳稳立于东北，以庞大的面积承载了包括四个帝国、七处禁地、十余处荒原和数以百计的政体在内的众生百态，无数个势力活跃于明或暗，争奇斗艳。另一块，则与它隔海相望，默默伫立于西南，保持着神秘。
在位于东北方的大陆，其西北方位，有着一处天险之地。其名为“无疆林道”，是在南北横贯，大量异兽繁衍生息，其中更不乏占山为王者的“参商森林”里划出仅有的一条不仅几乎没有危险，连树木都稀稀拉拉几乎变为草原的安全通道，作为东西两侧不可替代的交通要道之一。
这并非它原本的名字，而是拜作为全大陆最大交通枢纽之一的无疆镇所赐。
无疆镇占有了林道一端，林道沿途则是星星点点的哨站、驿站、小城镇等聚落。它们有的是无疆镇修建，有的是林道内原有的村庄，给沿途行人提供补给和安全保障。聚落采集的各种素材则由冒险者公会代理，优先供给无疆镇，无疆镇方面则为其提供武装力量驻扎以及后勤保障。
就目前来看，他们合作非常愉快。无疆镇得到了保障林道安全的赞誉和一处优质供货源，聚落获得了安全保障和经济发展，行路人也不再担心时不时会从旁边窜出几只异兽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
任务编号：ae173d1b34
任务等级：C级
任务简介：无疆林道内盛叁村附近近期魔兽不明原因暴躁化，已有过数次集群袭击村落，协助防卫，并如可能，查清魔兽异变的起因
发布人：无疆镇冒险者公会
酬金：每人100通用金币
备注：此任务为多人任务，报名截止至渡劫历302906年5月7日晨九点整
……………
如果无疆林道里出现突发状况，除了官方的支援以外，冒险者公会里也会像这样召集冒险者参与。
九点三十分。夜玄所在的地点是一辆车里，军车样式的黄绿相间吉普车，四座不过实际上坐了五人，她挤在后排的右侧靠窗。前方还有两辆相同的车，均都是以和夜玄这里相等的方式坐满。
十六人，包括驾驶员，皆为冒险者。五级十三人，六级三人。
“这规模也真算是厉害了。”
“毕竟是无疆镇嘛，咱们这点程度还算小意思的……”
回答夜玄的自言自语的是坐在后排中间的五级冒险者莫玉麟，女性，也是在无疆镇里跟夜玄比较熟的几名冒险者之一，今天不知为何将头发塞到了衣服里面，致使她外套的后背看起来鼓鼓囊囊。
实际上，这十六个冒险者对无疆镇而言的确算是“小意思”，仅仅看无疆镇里总计接近六百的常驻五级以上修炼者就明白了。
事实上，说难听点，对于无疆镇这个地方而言，他们这些人，只能算是小杂兵罢了。即使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足以在任何一个中型城市称王称霸。
“但再怎么说，一次出动这么大规模的冒险者，就算是无疆镇也不多吧……”
眼看夜玄和莫玉麟似乎有就这么闲聊起来的趋势，一旁闭目养神的一名冒险者对她们投来了个不满的眼神。没记错的话那是希萨拉，也是五级冒险者，并且是夜玄为数不多的曾经在任务中合作过的人。
“只是你没见过更大的罢了，白痴……”
只是关系并不是很好。
平白被骂了一声，夜玄不由皱了皱眉。但她却并没说什么，不，应该说还没准备好说什么，莫玉麟便自己替夜玄打起抱不平了。
“喂，希萨拉你怎么说话呢，好好的干嘛老跟夜玄过不去……”
“随口一说，又没多过分……烦死了……”
“你还嫌我烦？我们聊得好好的你突然搅和进来还骂人现在说我烦？希萨拉你今天怎么回事？”
“例假？早饭没吃？天晓得……玉麟你反应这么大干嘛？夜玄她自己都没说什么……”
“喂，你是当夜玄好欺负吗？上次那件事她又没亏待你……”
眼看两人吵得越来越火，再吵下去竟是有直接在车上打起来的架势，夜玄虽然是被找茬也对这种争吵不免感觉不自在，坐前面的一位六级冒险者似乎也被她们吵得有点心烦，合力之下，这两人好歹是安分下来了。
简单点说，夜玄在和希萨拉组队的那次任务里从希萨拉手上放跑了本打算击杀的异兽，要说是碍了事那也没什么不行。其实，与夜玄发生过类似事情的人不止希萨拉一个，毕竟理念冲突摆在那儿，有哪能没有纠纷呢？
原本夜玄性格讨人喜欢，长得又漂亮，又是个年纪轻轻勉强算个天才，原本在公会里也算个人气角色。但偏袒魔兽什么的，就冒险者而言毕竟还是太古怪了点，这也多少影响了她在公会里面的形象。
不过，当时夜玄是就这件事给希萨拉诚恳地道过歉而且还把自己那份酬金让了出去做补偿的。据夜玄所知，希萨拉并不是一个那么小心眼的人……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野路上行进，颠簸不已。没有铺设更好走的水泥或是柏油是顾忌到某些可能存在的异兽生态，是而虽然颇为不适，也是没人抱怨。
希萨拉望着窗外闪烁着的草地或是树林，持续了一会，转头看了一眼同样在望着窗外的夜玄，微一叹气，又很快把视线转回了自己的窗口。
一路无事，过了约半小时，车队停在了一处铺满碎石的空地上。
只是，当这队人一一下车，步行向任务约定好的集合地点的时候，在途中的某一刻，一个个都为他们见到的而脸色一变。
然后，无一例外地，足下一踏，全速冲了出去。
…………………………
魔兽袭城。
顾名思义，因大群或单体力量强大而极具危险性的魔兽因各种原因袭击人类城市的事件。广义上的魔兽袭城，则只要是人类聚落遭遇了相对而言威胁高的魔兽或兽群袭击即可算作了。
顺便一提，由于妖兽的智力相对发达，四级以后便基本拥有成熟智慧，因此基本没有这样的情况。
大多数城市的城墙，包括无疆镇夸张的全副武装的黑曜石城墙，有很大程度都是为了应对魔兽袭城而修建，以在遭遇这类事件时能有应对的地利。当然，也有不少考虑了预防外敌甚至是炫富的因素。
当一车队的冒险者到达预定的地点，也即是按照协议以官方任务求援的盛叁村，该村落正处于一群魔兽的进攻中。
看起来是不久前开始的，倒在地上的魔兽与人类尸体都很新鲜。
魔兽数量大概两三百头，最强的有四五头五级。就“袭城”而言这并不算很多，不过，足够灭掉这一个村子了。
近几十年来，无疆林道的聚落大多在无疆镇协力下修建了些相对坚固不少的防御工事，这显然给眼前的人们抵挡兽群提供了助力。不过，很明显，不够。
停车的空地在村落的侧方，距离略远，并没有魔兽经过这个方位。直到下车后他们才注意到村落正被魔兽群袭击，却也并不在意，因为任务里早已写明了“魔兽暴躁”，在那个角度仅能看见兽群的一角，他们也就权以为这是一次并不严重的袭击。
而真正让他们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是他们下车后，加快脚步但还并没多快的时候所见的一幕。
一个人，被抛到了半空中，腹部破开，洒下一大片血与脏器。
而冒险者们看到那人的模样后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其原因是不尽相同的。
有的，是单纯的为有些出乎意料的情况而微微一惊。
有的，是为那人的惨象感到惊讶、同情或者是愤怒。
还有的，则是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莫黄粱，无疆镇派遣至盛叁村的修炼者，五级，据说已经接近六级。
惨死于魔兽口中。
“魔兽的危险度出乎意料”，认出莫黄粱的人瞬间理解了这一事实。然后，这样的情绪迅速传达给了全部的十六人。
他们冲了上去，咒语、武技、魔法道具以及兵装……脑子一热，他们甚至大多都没能理解自己那一瞬的想法，便已经下意识地投身于战斗。
不得不说，他们是强力的。十三名五级与三名六级的加盟，令已经逐渐溃败的战局一瞬扭转。仅仅十分钟，冒险者们便已将领头的四头五级魔兽全部斩杀。在别处这足以令兽群群龙无首而溃逃了，但今日那些魔兽却似乎受影响并不大，依然疯狂攻城。于是，众人只得多费了点力，将魔兽几乎全数剿灭，剩下的三四十只才终于嘶吼着退去。
就地采来的石料筑成的小城墙上，可以将交战之后的残局一览无余。那是在下车地点被村子挡住而看不到的视角，破碎的肉块散落甚至是堆积了满地，也不知这其中有哪些是人，又有哪些是兽。而那些尚能分辨得出形体的人或兽之残骸，正被生者或收尸或肢解。也不知这满地碎肉，哪一块是谁的。
据村中人员交代，任务中确实说过“魔兽暴躁化”，却连他们也不知道魔兽已异常到了足以在领头魔兽死亡后继续猛攻，这实在是超出了冒险者们的预料。而这次魔兽群的规模确也是罕见，连作为扛把子的莫黄粱都惨死其间。若是冒险者们晚点到来，这盛叁村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
事后，有人忙着清扫战场，有人为遇难者收尸，冒险者们均都知趣地没有在这时抱怨任务难度，也没有村民无理取闹地破口大骂冒险者们为何不早点到。最终的人员死伤并不严重，冒险者们也算是符合任务要求，虽来得有些晚而多少造成了死伤，却也算亡羊补牢。
不过，“亡羊补牢”这个说法，本就是建立在仅仅“把握当下”，而不去管过去的牺牲者这一前提下的。
………………………
啪叽。
一只穿着平跟靴的脚踏下，轻轻溅起了点什么。
啪叽。
声音的源头，是被浸湿而粘稠的覆盖草皮的泥土。但浸透它们的，绝不是普通的水，而是血肉。
满地的残肢断臂尚未清理，兽尸与人尸均在先前的战斗中被撕咬得稀烂，不分你我，铺了个满地。
战场需要清扫，为了回收素材，为了收殓死者，也为了杜绝瘟疫滋生。当前，清扫工作尚未开始，劳累的兵士与惊魂未定的平民都在修整，故而整个战场空无一人，仅有碎尸、血腥味与死寂。
莫玉麟所行走着的，正是这样的土地。
“……又找到一块。”
她脚步虚浮，目光黯淡，满手、满腿都是血污。她时而抬起头，比比画画，不知嘟囔着什么；时而又蹲下，翻弄着一地零零碎碎的尸骸。
“这块应该是什么……手？不像……脚掌吗……算了，反正都一样……”
有时，她似乎找到了什么，便一步步慢慢踱回去，将拣出的肉块小心堆成一堆。有时，她会翻拣许久而无果，便又朝天比划一会，再换个地方接着找，好像失了魂。
慢慢地，清扫战场的人一个个来了，又渐渐地，一个接一个离开此地。莫玉麟完全想不起来那是多久，战场上从她一人到一群人再慢慢变回孑然一身，眼看尸骸已经清扫地差不多了，渗入泥土的血腥味渐化为腐臭，她便也不再接着干了，长出一口气，慢慢走回自己堆起来的尸块。那是她这么长时间唯一一次松开嘴唇。
眼前的尸块堆并非莫玉麟一人的功劳。它是已故的兵士与平民的遗体，那么他们活着的同伴自然也会自发出力，只是莫玉麟来得最早也走得最晚。尸块堆旁，亮晶晶的小玩意围成一个圈。它们是冷冷的银白色，饰以枪剑弓盾，盾位于中央，那是这些兵士的军牌，意义与功能相当于冒险者徽章。随着脚步，它们在莫玉麟的视野里渐渐放大。终于，来到了眼前……
“呜……”
她就这样拿起了其中一枚，紧闭许久的嘴唇终于微微一动。随意触摸、移动军牌有时甚至被认为是亵渎死者。但不管是哪一个兵士，不管哪一个，都没有对此多说一句话，只静静地站着，低着头，算是默哀。而莫玉麟，俨然已与他们同列。
没过多久，便是火化了。所有的尸块都沐浴在同一团火焰中，本已破碎得难分彼此了，更有不知多少已被魔兽吞食，这样你中有我的火化虽是无奈之举，反倒能充分体现对亡者的尊重。兵士们无一例外地围在火堆外，悼念战友，村民有的同列，有的在别处，冒险者们倒是有不少未到。但这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火堆旁已经那么拥挤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非亲非故。
尘归尘，土归土。风吹烟尽，逝者安息。
随后进行的是已逐渐成为惯例的“作战会议”。这次会议可能会稍显复杂，因为任务所要求的是“协助防卫并探寻魔兽异变的起因”，也就是说，除开详细任务信息之类的常规性事件，此次任务中的留守与出击如何分配便是个大问题。
而这个问题，仅靠一众冒险者是无法很好地解决的，毕竟他们只是外来者，不懂盛叁村的城防情况，不懂下一次魔兽袭城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以何种规模到来，更不懂若是出村探查会遇到什么地形什么风水什么阻碍什么危险。因此，除了村人中的代表，许多对附近地形知根知底的老猎手或是已有丰富守城经验的老兵也得参与其中。
而这，直接使得这场哀悼显得简短许多。也没有人太过在意，毕竟比起哀悼死者，守护生者才是根本之物。故而，没过多久，噼噼啪啪燃烧着的火堆旁便空无一人了。
除了一个人。
除了紧握着与她的手一样沾满血污的军牌，一动不动地站着的莫玉麟。
或许，这四下无人的境地反而更趁她心意。因为确有一些话，在与他人同列时是不愿或者不敢说出口的，即使有时仔细想想根本没什么不可说。
“你说过，军人是守护者，所以盾列于军牌中央。”
音量是自言自语也要怀疑能不能达到标准的低。不知这是说给某个死去的人听，还是真的自言自语。但不管哪一个，都没人会去对它的音量计较对吗？
“就这一点，于你还真是超级符合。”
莫玉麟的手指不断地抚摸或者说擦拭军牌表面，却因为两边都是一样的脏而只得徒劳。伴随着动作，军牌表面的凹凸感传入莫玉麟的脑中，可依稀分辨除了原有的枪剑弓盾以外又多了什么。
“虽然是和冒险者徽章一样的灵魂绑定，但军牌终究是军牌。如果你死了，它就会很称职地担任起这让人哭笑不得的职责，把你的名字和模样，像这样……”
她带上了略显俏皮的笑脸，让手心向上，军牌安安稳稳地躺在上面。盾的中央，分明地镌刻着几个蝇头小楷，以及一张以浮雕形式刻在盾偏下方的面孔。
“……你当初用的语气，我果然还是模仿不来。”
随后，又是沉默。或许是在组织语言，两次开口之间的间隔为十秒。
“还记不记得当初拿到军牌时，你是怎么对我炫耀的？‘漂亮吗？漂亮也不给你哦。’你是这么说的吧。真是的，这种报丧的东西谁会想要……”
远远地听到一声枪响，但之后并无更多动静。大概是谁不留心让枪走火了吧，莫玉麟稍微细听了一会，得出了无需在意的结论。
“说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这家伙从小就爱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漫画。结果，你成英雄了吗……”
“明明不过大了我几分钟，你这家伙从小就老是压我一头，理论知识也好，修炼也好，甚至你走到这个军衔的时候我还连你用的哑铃都拿不起来……现在倒好，你是再也别想提升了，这样总算有机会超过你了。”
这个时候，莫玉麟脸上是略带狰狞，好像奸计得逞一般的邪笑。可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勉强，就好像是刻意让脸部肌肉绷紧，以此来遮盖掉什么。
“怎样？被一向只能乖乖被你把脑袋揉成鸟窝的妹妹冷嘲热讽的滋味怎么样？你倒是还嘴啊，以前那股神气劲去哪儿了？你妹妹要把你的骨灰随地乱丢了！你倒是……你倒是……”
“莫黄粱，你这废物……”
到此刻，莫玉麟一直死死锁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大滴滚落，并且如开闸泄洪，再也难以止住。她粗野地用袖子擦起了眼睛，却很快发现这只会让她眼眶生疼罢了。
她的名字，叫莫玉麟。她哭的人，叫莫黄粱。
她十八岁于无疆镇登记为冒险者，其时为四级。他十六岁参与无疆镇自建军，入伍后三月内即升至百人长，其时亦是四级。今年均为二十一岁。
龙凤胎，亲兄妹。
火堆渐渐熄灭，化作一堆不过小小一掬的骨灰。莫玉麟亲眼看着“它”化作满天的“它们”，缕缕飘飞，最后烟消云散于它们曾生活过、奋斗过、守护过的盛叁村，再不见踪迹。以今天的风向，那刺鼻的烟尘味道，想必全村都能闻见。
“回去吧，不知作战会议开得怎么样了。”
她将军牌收入口袋，又略微挣扎，终于复将其放回原位，重组了军牌构成的圈。而在她正打算转身，打算走向正坐着一群人开会的村中央的显眼建筑时。
而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嘴里突然被人塞进了什么。微微一惊之余，转身的动作自然而然取消。
凉凉的，毛糙的触感，轻轻一咬便有大量甜美的汁液涌出。那是杨梅，莫玉麟非常熟悉这个味道。
“盛叁村附近的野杨梅，核小味甜而且不容易坏，算得上是特产了。刚从会场帮你拿的，不用谢，这里还有很多。”
有点像燕子的清脆声音从背后响起，伴随着被强硬塞进手里的一大把杨梅。
虽然对于毫无察觉地情况下被人绕背有点纠结但这不重要。在这一瞬，莫玉麟迅速在脑中模拟了接下来的动作并付诸实践：先吃掉嘴里的杨梅并吐掉核，再用空着的手将从背后伸过来递杨梅的胳膊擒住，然后迅捷转身，最后，对着意料之中的夜玄笑嘻嘻的脸哭笑不得地说……
“你哭了对吧？我看到了呦，原来莫玉麟小姐姐是个傲娇兄控呢，超意外的啦～”
……然后莫玉麟瞬间涨红了脸，这幅窘样让夜玄恶作剧得逞一样吐了吐舌头。莫玉麟深知此时跟这时候的夜玄拌起嘴来会没完没了的道理，磕了两颗杨梅再深呼吸几下顺带揉揉人中，总算是一脸便秘地说出了原本要说的话：
“你怎么在这儿？作战会议那边不用去了吗？”
“啊……反正去了也没什么用。”
夜玄颇有卖萌嫌疑地歪了歪头，这动作也的确可爱到莫玉麟同为女性都有种冲上去捏一把脸的冲动。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公会里说我老是碍事的流言挺多……而且偏偏我喜欢偏袒魔兽又是事实，这次任务又和魔兽关系那么大……就算去了估计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该咋样还是咋样……那还不如顺手牵羊拿一把杨梅跑出来透透气对不？”
“顺手牵羊？”
……夜玄顿时把视线移开了。莫玉麟在此毫不留情地一弹指击在夜玄额头，在被轻易躲开之后叹息一声，望向天空。
“你也真是有心了。”
闻言，夜玄淡淡一笑，柔和而暖心。
莫黄粱调到盛叁村驻守已有两年半。在世时，他每年这段时间都会给莫玉麟寄一大包杨梅。不久之前，莫玉麟曾经一脸头疼地抱怨今年肯定又要寄很多，说她已经快吃腻了……
莫黄粱是盛叁村的无疆镇驻军指挥官，这百来兵士都是他从当百人长开始带到现在的老伙计。他们不少都认识莫玉麟，所以才会默许她一同哀悼，但再怎么样，这些重情重义的兵士又怎么会一个个走了个精光，只剩莫玉麟一个人？那骨灰可不止莫黄粱一人的份，还有许多其他的兵士和村民。
这村里，除了兵士，似乎只有夜玄知道莫玉麟和莫黄粱的关系，也只有夜玄最了解莫玉麟。
适才的调笑，应该也是故意做出来看的吧。用这种方法转移注意力，就像曾对伊尔加和维尼所做的一样，惯用伎俩了。而她又真的只是跑出来透透气吗？虽然莫玉麟没看见，但夜玄从作战会议里脱身后，可是径直向莫玉麟走过来的。
“抱歉，没能救他。”
夜玄拉着莫玉麟的一只手，这样说着与自己的五级冒险者身份不相符的话，语气是真心实意的。
“你这是打算反过来被我安慰？”
“怎么可能啦。”
两人窃窃笑了一下。莫玉麟回首看看堆放尸块的小台子，已经被风吹得一点灰都不剩下了。它们最终是落在村中的房顶，卡进某位战友的窗檐，还是飘向更远的地方，直到终于复始大地呢？谁知道。
“回去吧，不知作战会议开好了没有。
“心情好点了？”
“啊，大概吧……”
这么说着，莫玉麟已经自顾自走在了前面。声音多少还有点阴郁，但已经清爽许多了。不知何时，她手里已仅仅是一把秃秃的杨梅核，被她握在手心，等待着一个适合丢掉它们的地方，虽说四野皆是草坪。
呼，好歹起了点作用……夜玄不着痕迹地擦擦额角因紧张和尴尬而渗出的冷汗。看着莫玉麟大踏步向前走，头发塞在宽大外套下面一晃一晃的背影，她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见鬼嘞，明明就是个脸皮超薄的设定为啥自己每次都多管闲事还非得用这种装小恶魔的方式多管闲事啊……紧张得心跳都快超速了……
不过，总归还是很值的。
悄然跟上莫玉麟的脚步，夜玄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偷偷给自己藏的杨梅吃了起来。结果莫玉麟又不由分说给夜玄来了个暴栗，当然还是没打到。
要是换了自己，恐怕会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吧。
莫玉麟对自己百般照顾，又总喜欢像这样敲自己脑袋，会不会是在无意识间模仿莫黄粱的行为？
这对兄妹，虽然老是抬杠，其实是亲密无间。
……
为什么，之前自己的“那个能力”没能作用？
这能力曾经作用过那么多次，那么多次救了她的性命，那么多次让她以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方式让想要的事情如愿以偿，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失灵？
明明只需要从车上下来后走快一点，或者之前让车开快一点，以自己等人的阵容，完全足以救下莫黄粱。
这么想着，夜玄悄悄握起了拳头。眼看心里的自责就要一发不可收拾，而莫玉麟的声音在这一刻里幽幽地响起：
“之前看到的或者听到的，你要是传出去，那以后，懂？”
“是是是，我绝对不会说的半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是在开玩笑，声音里还是掺着像是锅底的油渍一样难以抹去的压抑。不能反过来让莫玉麟操心，夜玄这样判断，将自责感不落痕迹地压了下去。
也是啊，最亲的双胞胎哥哥横死于自己眼前，又哪有那么容易平复呢。
自己对这样的感觉可是感同身受，要是再让莫玉麟来安慰自己，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等等……
感同身受？
这么说起来，自己有哥哥吗？
一瞬的灵光一现，似乎成了撕开记忆迷云的一道开口。但就在夜玄循着这一现的灵光渐渐深入回想时，猛然间，剧痛袭来。
夜玄悲鸣一声跌倒，莫玉麟连忙将她扶起。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已不见踪影。但这么一打岔，先前所闪现的那一点灵光却是再也寻回不得。
“没事……没什么关系……”
身上沾上的泥土或是草叶迅速被衣服的自洁能力去除，夜玄拍拍莫玉麟的肩膀，投去一“不必在意”的微笑。
刚才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PS：荒原，因异兽齐聚或条件恶劣等原因而导致太过危险并且往往素材丰富以至于所有国家与政体都不敢将其纳入版图的地区，危险度与价值参差不齐
禁地，危险度高到连八级高手也不敢随意驻足的地区，全源缺仅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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